最后的作业

剑魄琴心

有一位高中老师，临近退休时，患上不治之症。惊闻此讯，学生们唏嘘垂泪，感叹命运无常。
人言七十古来稀，而今七十不稀奇。前十年幼小，后十年衰老，中间这一段，在路上奔跑。所以说，退休以后的日子才是惬意的，膝前弄孙，登山垂钓，养花种草。就像所有操劳了大半生的人一样，他在静候那幸福的时光。可是，天有不测风云，人有旦夕祸福，悠闲的日子尚未开始，便告结束。伫立于病榻前，你不能不承认，人生往往很残忍。
他表现得很平静，看不出来到底是镇静，还是绝望，总之很坦然。如此理性的患者，根本无法隐瞒病情。他戴着花镜研读医学报告，像是精心备课，仿佛要登台讲一堂公开课。
望着络绎而来的学生们，他依然面带微笑，仿佛沐浴着昔日的阳光。他是位数学教师，出任过中学校长，教书育人，桃李满园。在一茬又一茬的学生眼里，他是宽厚的长者，更是智者。他感慨道，比起健康，功名利禄其实一文不值。
与病魔搏斗了数月之后，病情急转直下。疼得利害，用止痛药也无济于事。辞世的前一天，他打电话给远在北京的长子，说：你可以回来了，要快！当着亲属的面，一一交代家事，年迈的母亲怎么办，丧偶的妻子做什么，刚读大学的幼子该如何。还开列了一份清单，转交他的学生们，那就是葬礼如何操办。穿什么样的衣服去天国，请哪位风水师来主持仪式，灵堂怎么布置，谁来致悼词……
总之，事无巨细，缜密有序，犹如一道函数题的推断求证，虽然这样的题解很痛苦，很无奈。恩师留下的功课，谁敢不完成？即便当年最调皮的学生，即便如今位高权重者。葬礼始终在他设计的轨道内运行，有条不紊，备极哀荣。
遭遇突如其来的厄运，面对不可挽回的危机，只有伟大的人格才会如此沉着，如此洒脱。熟悉《三国演义》的人都知道，诸葛亮以锦囊妙计交代后事，被传为千古佳话。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匠，无法流芳百世，但以其勇者的姿态，令人肃然起敬。
人生一世，草木一秋。在万古奔流的时间之岸上，在神秘兮兮的命运激流里，人人都是过客，人人都是弱者。比如今天晚上，大家就不知道明天早晨会发生什么。人活着不易，要奋斗，要挣扎，有顺境，有逆境。可不管怎样，还是要看运气的，总是要有结果的，就如同一场球赛，有输有赢，或者打成平局。人生八九不如意，摊上一些坏事情也许在所难免。高兴、忧虑、悲伤、愤恨，乃至疯狂，其实都于事无补，最好的选项只有平静接受并积极应对。
为人师表的老师与世长辞了，他留给学生们的震撼，将永生难忘。他完成了最后一课，布置了最后的作业，并以此来教诲他的弟子，什么叫做坚强，如何直击灾难。